【Notes】0816陳栢青 怎麼從歷史中摩擦生熱出小說?──田調、文獻與新聞,《髒東西》技術論
陳栢青 怎麼從歷史中摩擦生熱出小說?
──田調、文獻與新聞,《髒東西》技術論
《髒東西》是一本參雜歷史背景的短篇小說集。這樣一部作品,不可能只存在空想,它的背後一定還存在著除了文字以外的什麼,而這便是我看到副標題後果斷報名前來的原因:田調、文獻與新聞,《髒東西》「技術論」。以下書寫筆記與心得,如有缺漏煩請見諒及補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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帶著緊張,栢青老師拿起麥克風開始了這場講座:
書寫最初源自於研究所一堂必修零學分,必須考古報章雜誌的課程。打開報紙,新公園謀殺案的新聞跳入栢青老師的眼裡,不如來追查這場案件的始末?他開始瘋狂地翻閱相關報導,攤開地圖,當年的案發地點是接近公園入口的公廁,受害者身中六刀但都不在致命部位,為什麼受害者不求救、不報警,任由自己倒下,血流過多身亡?
小說由此開始。
在二二八公園成為二二八公園之前,更廣為人知的名字叫做「新公園」,應該不少人知道那裡是男同志的聚集地。這場謀殺案發生在離總統府最近的地方,在死亡的受害者被報導出來之後,陸續又有不同的受害者出現,他們同樣都是中年男性、受的都不是致命傷,什麼樣的人會在這裡隨機拿刀捅人,他懷著什麼樣的情緒?本案在三個月後宣布找到兇手,破案。讓我們簡短說說加害者的背景:一名懷著北漂夢來到台北的窮少年,在新公園遇上幾名男子,告訴他只要陪大人們「玩玩」,就能夠得到錢與溫飽;多年後這名少年長大了,想起年少的受辱,因此拿起刀躲在新公園,刺向每一個像當年「玩」過他的男人。受害者們選擇不報警、不求救的原因,或許單單只是因為他們喜歡男人,而這件事情在當代社會並不允許。
因著這起謀殺案,新公園搭建了圍牆(現已拆除),曾大規模掃蕩了該區域的色情(變態)事件。栢青提到了小說與歷史的連結,比如說1977年《孽子》開始連載,而謀殺案發生在1975年左右,在書裡面對於新公園的描述有如選秀場景,眾人圍繞著蓮花池一圈又一圈地走著,挑選、被挑選,是愛與慾望夢幻化在新公園的模樣;然而歷史中的蓮花池曾經和血與死亡相連結,同樣是同性愛,不同角度的描述。
以上是栢青老師踏入歷史書寫的契機,這些不會在《髒東西》裡讀到,但他還在繼續書寫,期待哪一天能夠出版。
那麼為什麼在出版這個故事之前,要先寫其他的故事呢?
2018年的公投案對不少同志族群來說是一件傷心事,民主的投票,投票的數量像是一把拒絕的刀往身上狠狠地捅下去。雖然一路上同志經歷了很多事件、成立了團體、爭取了很多權益……這場公投告訴同志族群:「還是有很多人不喜歡你。」在這麼先進的台灣欸!那麼多的否決,但還是有三百萬人是站在同志族群這邊的,感謝身為三百萬人的你。
栢青老師思考起寫作的意義,寫作應該有更重要的涵義在內。「我不能再活在夢幻島上。」這讓我想起先前在其他講座曾提到的,書寫這本書是為了讓讀到的人都能夠感受到同志的感受,「讓讀過的人都成為我的同志。」
講完了新聞與文獻,栢青老師下一個主題講起了田調。〈晚安,總統先生,晚安〉一篇在講述蔣經國的逝世,以及一支儀隊的故事。他講述了自己是如何混進一場三軍上將堪比國葬的葬禮,筆記了許多細節,跟許多前來致意的政黨人士擦身而過,途中發生了許多只有聽講座現場才有最佳效果的事情。我很有印象的是這句話「看死人的葬禮,其實更能看出活人的過節。」同樣的黨派,黨員們先來後到,是否有過節的,絕不相碰。
蔣經國在歷史的回溯上,有人說他是台灣最後的威權象徵,另一方面在當代他是救世主的化身;禮車浩浩蕩蕩從台北市出發前往桃園奉厝,沿途都是市民們目送著哀悼,或許說那是世界上最長的送葬隊伍也不為過。當年報紙頭版不停報導蔣經國的逝世,翻開在第二版則是田啟元事件,一名在軍中坦承自己是同性戀並患有愛滋的人,後來爭取在師大復學的新聞。這是兩件曾經在報紙上交會的事件,同樣與死有關。在那個資訊封閉的時代,成為同性戀就會得愛滋,得愛滋就會很可怕地與死亡相伴,這樣的迷思深深影響著男同志族群。會不會以為自己對蔣經國逝世很有研究興趣,事實上都是在翻開第二版看那曾經被稱為愛死的愛滋,「某個族群對於死亡的恐懼。」這兩個事件被寫在一起,成為〈晚安,總統先生,晚安〉,寫進《髒東西》裡頭。
依稀記得有個年代的報導,同志憑「證」便能夠被判體位不合格,免除兵役。一個人會為了不當兵而坦承(或偽裝)自己是同性戀、是心理變態;或者他會捍衛自己的尊嚴,即使是男同志,也要從容赴義地入伍。這樣的一件事情也被寫入了書中,以碟仙降靈的故事包裝起來,是同是異、是偽裝的是真實的,〈外出點乩〉,附身的神靈在軍中,無論如何也得表現得陽剛。
有一些我們沒有的故事,就從別人的歷史偷渡進台灣史當中。栢青老師提及〈台灣星戰計畫全史〉(一篇我初讀很看不懂的小說)當中,變裝皇后真有其原型(雅達利世界電競賽的第一屆冠軍)、電競賽(雅達利的)是存在的,組成的電競戰隊中所有的代號都實指某一存在的政治人物。生活中的外星人(變裝皇后)與被政黨視為外星人的政治人物(施明德),兩個外星人的故事結合成了這篇小說。
就這樣從報章從歷史事件裡去發現,台灣史有許多事件和處境有如Gay的處境,許多Gay都能感同身受,因此就將這些事件寫成了很Gay的故事。去進入歷史,栢青老師說,進入歷史裡面,去思考在那些時代背景裡面的Gay可能會長成什麼樣子,又會怎麼哭。在不同的時代當中,栢青老師書寫了各式各樣gay的樣貌,「人性是真實的。」如此將台灣史及同志史交織進了《髒東西》裡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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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印刻文學營以來,已經聽了陳栢青老師講了三場《髒東西》的內容,每一場都聽見更多藏在書背後的真實的故事。這回則是聽見了故事取材的過程,無論是從報章雜誌追查一件動機容易令人遐想的謀殺案,或是混進一名根本不認識的大人物以親身體會何謂「國葬」,又者談起同志族群對於愛滋的恐懼;雖然都以幽默的口吻敘述,但我實際做筆記下來,會發現所談到的內容都是可以再深度進入探討或關注的。令人讚嘆還是老師的演講技巧及魅力,把故事說了一遍又一遍,不忘與台下聽眾互動,笑聲及沉思中,兩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。
再翻開書,不要以為講座暴雷了《髒東西》,它是補充了更多書的時代背景,以及你閱讀時還能再停下思考的議題。
Rue
2024.08.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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