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HYPOTHESIS.》1.當海浪拍上足踝

《HYPOTHESIS.》

1.海浪拍上腳踝時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名字是誰？

好像有那樣的黃昏，遠遠會看見一個人影坐在海灘上，離海之近讓人想像，海浪會不會隨著漲潮慢慢掏空那人身下的砂石，直到那人也被捲進海裡。在還小的日子裡，馮安常向那人打招呼，然後脫了鞋襪坐在他身旁，一起感受海浪一步一步向他們靠近，或退得越來越遠。那人老是披著一件水藍色的雪紡披肩，銀白的長髮參差屢屢黑絲，近看不像老人，遠看亦不少年，映照著夕陽彷彿眼裡有火焰在燃燒。

那人會告訴馮安一些關於島嶼的故事，像是島母決定靠一己之力從海底升起這座小島的故事，或是島母的一雙兒女歡迎海中住民前來島上生活的故事，或孩子們很常跟來參加慶典的海靈們擦身而過。然而比起種種島嶼的傳說，馮安更想聽到關於星空的故事，比如說喝醉的海靈誤認星空為大海，一頭栽進去後就成為了流星的故事，或人們曾在山頂往天空撒網，從銀河捕獲一大批晶瑩剔透的魚群，吃了之後，人們都在夜晚泛起了銀河的色彩。

馮安更喜歡的是看見那人跳舞。在夕陽完全落下之前，那人會起身踩進海水裡，模仿信天翁滑翔似地旋轉，輕盈地跨步在潮起潮落之間，踢起浪花、有時看著像在海浪上奔跑。馮安會追著那人在海岸線奔跑，聽那人的雙手如何劃起浪花的飛濺、墜出沉穩的低頻、用全身演奏一場海的圓舞曲。那人每次都舞出不同的動作與時長，都會恰好在夕陽落下那刻結束。

後來，後來的事情馮安就不怎麼記得了。只是很偶爾地，會在聽見不尋常的浪潮時，腦海閃過瑣碎的光陰。一直到馮安帶著自己的孩子迷茫走在海岸線，孩子甩開他的手踩到水裡大力敲擊水面，濺出各式各樣的水花，馮安才完整地想起了少年時候和那人在海岸度過的時光。他停下追逐孩子的腳步，海浪陣陣拍打著足踝。

如果有一種語言由海的聲音構成。孩子這時候透過海水發聲的詞彙有「開心」的意思，那麼那人當年所舞的意涵為何呢？

「父親」。許多舞步都指向父親一詞，那人便是馮安身為海靈的父親。他花了許多時光為馮安敘說島與海的故事，也教導馮安海的言語，和所有能夠呼喚他的詞句。

馮安在海岸線跨出大步，回憶並重現他所記得的，最美麗的浪花。只能用海水呼喚的，父親如夕照映於海的，粼粼波動的美麗名字。

 

Rue

2025.01.02

（題目來源）